华艺节评论：二度空间透视 与双重人格辩论的交织 看《红玫瑰与白玫瑰》
《联合早报》，2011年2月15日
● 王伟样
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之间，非要男人选一个的话，许多人选的只会是他没得到的那个，或者曾经得到，现在却不在身边的。没办法，有些时候在男人心里：只有得不到的，才会朝思暮想，那才叫爱情。
许久以来，西方戏剧导演一直为如何在舞台上表现东方人的内心行动而纠结不已。因为在他们眼中东方人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是“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的，或者说是口是心非的。那你怎么能让观众知道人物到底在想什么呢？
中国国家话剧院呈献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导演田沁鑫用了一种巧妙的方法——独白和旁白，或者说，角色的自我讨论和辩论。既然不喜欢和别人说真话，那就和自己说吧？
带有浓郁上海风情的音乐声中，一幢装着电梯的老式公寓里，一条玻璃长廊的两边，身在不同时空的两个女人发表着对自己新衣服的看法。她们代表着振保心里两个平行的时空。如果说，舞台中间那条透明的玻璃长廊如同一根血管，把舞台分隔成对等的两个空间，如果说整个舞台就是振保的一颗心，那在他的左右心房里住着两个既普通又特别的女人。
而观众则通过倾听每个人物与自己的对话，走进人物内心，用一种近乎透视的状态，同时观赏着他们的外部行动和内心活动，并反复地得到论证。
■ 热情红玫瑰
对许多男人来说，王娇蕊是一个像“巴黎”一样的女人。巴黎是什么样的呢？华丽，浪漫，热情，更重要的是：不设防。所以她又是简单的，直接的，好下手的。
无可置疑的，以王娇蕊的情感经历来说她应该算是个情场老手，甚至高手了。当然，那是在她爱上佟振保，或者说“真心”爱上佟振保之前的事了。之所以她后来会变得那么义无反顾，弄得自己伤痕累累，是因为她触犯了这花花世界里，红男绿女间感情游戏的最大规则：动真心！因为，当你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同时也赋予了对方伤害你的权利。
在电影《风月》里有一句台词：一个修仙的人一旦动了凡心，那他就废了。
爱得太深，人会醉。于是，娇蕊被自己的爱情埋葬了，既被残忍的现实埋葬在生活里，也被残忍的振保深深埋葬在内心深处，除了可以在振保失意时，为他的心带来隐隐刺痛以外，别无作为。
但她确实是可爱的，特别是多年以后，她再次和振保相遇，依然可以无怨无悔的说出那句：爱总归是好的，虽然吃了些苦，可还是要爱的。
作为观众，我只能说：爱总归是对的，错的是他们还没学会爱，就急着去爱了。
■ 迷离白玫瑰
烟鹂很白，白得笼统，白得迷茫，感觉上就像一面白白的，一望无际的大墙，干净并踏实，可要是和这么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就好像是要喝下这面墙。虽然卫生，却绝对消化不良。
从硬件来说，她是个各方面堪称完美的妻子。她做到了绝对的“从夫”，可她的错误是放弃了自己。其实，振保和她生活在一起能算幸福，可惜，振保追求的不是幸福，而是“比别人”幸福。
渐渐的，振保厌倦了这个如石膏雕塑般的女人，开始逃避和唾弃她那令人窒息的爱。一个小裁缝闯进了她的生活，只因为小裁缝出于礼貌地夸了她一句“聪明”，她就对小裁缝产生了好感，这一点也不可笑，甚至很可怜。于是她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小裁缝。大家看好，这次烟鹂在小裁缝的心里可是扮演着“红玫瑰”。
■ 另类完人：佟振保
振保是无数男人的缩影，同时也是一种典范。
他学识渊博，白手起家；他相貌俊朗，气质儒雅，待人宽厚，举止有礼；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可敬的兄长，能干的同事，忠实的朋友，很能挣钱的丈夫，尽责的父亲……
社会要求的，他都做到了。可他自己的心呢……他毕竟也是个男人。在情感上，男人总是习惯于用最保守的思想来要求对方，用最开放的思想来解脱自己。
在经历了爱情的重重波澜后，振保累了，于是做了个决定。他决定做回一个成熟的，本分的好人。而代价就是用窒息的方式，杀死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充满活力，激情四射的自已，仅存的自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淹没在身边大多数成年人当中。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了。细水长流的人生，这就是君子的代价。
■ 如果振保 是个新加坡人
这个戏里多次提到新加坡（原著小说里也是这么写的），演员为了增添和本地观众的交流与互动，还特意搬出“芽笼”这个别具深意的地名。于是我就在想：如果振保真的是个新加坡人，那等他老了，他没准真的会出现在“芽笼”。穿着一身最轻便的衣服和拖鞋。坐在路边咖啡店里，点上一杯特浓的Kopi O，看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从记忆的灰烬里，寻找到那点尘封已久的回忆。他点燃一支烟，望着随风飘散的烟雾。他默默地开始凭吊，默默地开始微笑，默默地流下眼泪，默默地……只能默默地，没办法，因为那是“不能说的秘密”。
难忘这部戏的最后，导演对振保和娇蕊“重逢”那段戏的处理，振保很想像大多数男人那样，向旧情人炫耀一下自己现在的幸福生活，可是他做不到。而是用眼泪为这次突如其来，又命里注定的“重逢”画上模糊的句号……这是一个爱情逃兵为自己保留的，最后的尊严。
在一个二度的平行空间里，在一条水晶通道旁，一群充满才华与激情的剧场工作者，为狮城观众呈献了一部由追寻与归宿，爱情与责任，透视与辩论交织变奏的华美乐章。
（作者为本地剧场工作者）
● 王伟样
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之间，非要男人选一个的话，许多人选的只会是他没得到的那个，或者曾经得到，现在却不在身边的。没办法，有些时候在男人心里：只有得不到的，才会朝思暮想，那才叫爱情。
许久以来，西方戏剧导演一直为如何在舞台上表现东方人的内心行动而纠结不已。因为在他们眼中东方人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是“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的，或者说是口是心非的。那你怎么能让观众知道人物到底在想什么呢？
中国国家话剧院呈献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导演田沁鑫用了一种巧妙的方法——独白和旁白，或者说，角色的自我讨论和辩论。既然不喜欢和别人说真话，那就和自己说吧？
带有浓郁上海风情的音乐声中，一幢装着电梯的老式公寓里，一条玻璃长廊的两边，身在不同时空的两个女人发表着对自己新衣服的看法。她们代表着振保心里两个平行的时空。如果说，舞台中间那条透明的玻璃长廊如同一根血管，把舞台分隔成对等的两个空间，如果说整个舞台就是振保的一颗心，那在他的左右心房里住着两个既普通又特别的女人。
而观众则通过倾听每个人物与自己的对话，走进人物内心，用一种近乎透视的状态，同时观赏着他们的外部行动和内心活动，并反复地得到论证。
■ 热情红玫瑰
对许多男人来说，王娇蕊是一个像“巴黎”一样的女人。巴黎是什么样的呢？华丽，浪漫，热情，更重要的是：不设防。所以她又是简单的，直接的，好下手的。
无可置疑的，以王娇蕊的情感经历来说她应该算是个情场老手，甚至高手了。当然，那是在她爱上佟振保，或者说“真心”爱上佟振保之前的事了。之所以她后来会变得那么义无反顾，弄得自己伤痕累累，是因为她触犯了这花花世界里，红男绿女间感情游戏的最大规则：动真心！因为，当你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同时也赋予了对方伤害你的权利。
在电影《风月》里有一句台词：一个修仙的人一旦动了凡心，那他就废了。
爱得太深，人会醉。于是，娇蕊被自己的爱情埋葬了，既被残忍的现实埋葬在生活里，也被残忍的振保深深埋葬在内心深处，除了可以在振保失意时，为他的心带来隐隐刺痛以外，别无作为。
但她确实是可爱的，特别是多年以后，她再次和振保相遇，依然可以无怨无悔的说出那句：爱总归是好的，虽然吃了些苦，可还是要爱的。
作为观众，我只能说：爱总归是对的，错的是他们还没学会爱，就急着去爱了。
■ 迷离白玫瑰
烟鹂很白，白得笼统，白得迷茫，感觉上就像一面白白的，一望无际的大墙，干净并踏实，可要是和这么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就好像是要喝下这面墙。虽然卫生，却绝对消化不良。
从硬件来说，她是个各方面堪称完美的妻子。她做到了绝对的“从夫”，可她的错误是放弃了自己。其实，振保和她生活在一起能算幸福，可惜，振保追求的不是幸福，而是“比别人”幸福。
渐渐的，振保厌倦了这个如石膏雕塑般的女人，开始逃避和唾弃她那令人窒息的爱。一个小裁缝闯进了她的生活，只因为小裁缝出于礼貌地夸了她一句“聪明”，她就对小裁缝产生了好感，这一点也不可笑，甚至很可怜。于是她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小裁缝。大家看好，这次烟鹂在小裁缝的心里可是扮演着“红玫瑰”。
■ 另类完人：佟振保
振保是无数男人的缩影，同时也是一种典范。
他学识渊博，白手起家；他相貌俊朗，气质儒雅，待人宽厚，举止有礼；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可敬的兄长，能干的同事，忠实的朋友，很能挣钱的丈夫，尽责的父亲……
社会要求的，他都做到了。可他自己的心呢……他毕竟也是个男人。在情感上，男人总是习惯于用最保守的思想来要求对方，用最开放的思想来解脱自己。
在经历了爱情的重重波澜后，振保累了，于是做了个决定。他决定做回一个成熟的，本分的好人。而代价就是用窒息的方式，杀死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充满活力，激情四射的自已，仅存的自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淹没在身边大多数成年人当中。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了。细水长流的人生，这就是君子的代价。
■ 如果振保 是个新加坡人
这个戏里多次提到新加坡（原著小说里也是这么写的），演员为了增添和本地观众的交流与互动，还特意搬出“芽笼”这个别具深意的地名。于是我就在想：如果振保真的是个新加坡人，那等他老了，他没准真的会出现在“芽笼”。穿着一身最轻便的衣服和拖鞋。坐在路边咖啡店里，点上一杯特浓的Kopi O，看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从记忆的灰烬里，寻找到那点尘封已久的回忆。他点燃一支烟，望着随风飘散的烟雾。他默默地开始凭吊，默默地开始微笑，默默地流下眼泪，默默地……只能默默地，没办法，因为那是“不能说的秘密”。
难忘这部戏的最后，导演对振保和娇蕊“重逢”那段戏的处理，振保很想像大多数男人那样，向旧情人炫耀一下自己现在的幸福生活，可是他做不到。而是用眼泪为这次突如其来，又命里注定的“重逢”画上模糊的句号……这是一个爱情逃兵为自己保留的，最后的尊严。
在一个二度的平行空间里，在一条水晶通道旁，一群充满才华与激情的剧场工作者，为狮城观众呈献了一部由追寻与归宿，爱情与责任，透视与辩论交织变奏的华美乐章。
（作者为本地剧场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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