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镇往事》剧评

今日的看客与消逝的鲁迅 
——《鲁镇往事》的滑稽奇观

文/刘思娴

《联合早报-艺苑》
2017年8月26日

随着黑暗的实践空间逐渐亮起,《鲁镇往事》在播放着华族传统喜庆音乐及观众热烈的掌声中划下了句点。整个剧场空间中弥漫着的是一种大功告成般的喜悦,台上演员零差错的演出,台下观众全情投入地观看了广受好评的肢体剧。

我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喜悦感到有点措手不及,前一刻全剧的最后一幕是鲁迅孤独悲凉地书写着鲁镇在一片热闹的爆竹声中,遗忘了暴风雪中去世的祥林嫂。而剧终在一片掌声中,安稳地坐在观众席上的我似乎听到了聚光灯无法照射到的舞台角落,传来了鲁迅挣扎着发出的呐喊。

以肢体叙说鲁镇往事

M1华语小剧场节上演的《鲁镇往事》是一部由《一件小事》《孔乙己》《知识即罪恶》及《祝福》四篇鲁迅的经典作品改编而成的戏剧,四个环节串联成一个以肢体叙说着鲁镇往事的剧场演出。导演这四篇作品的选择看不出任何明确的立意,《孔乙己》中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无情;《知识即罪恶》中的愚民思想以及《祝福》中对于封建思想的批判及揭露人类冷血自私的面目,可宽泛地解读为对于当时社会问题的全面论述。《一件小事》则刻画的是平民的真切朴实,这有别于鲁迅对于未受教育的百姓所持有的“愚民”评价,是其少数直接反映对社会仍保有希望的作品。导演将其安排为第一个故事,其中善良的平民形象所蕴含的希望,被之后三个故事中人民负面的形象所冲淡,甚至剧终成了让人模糊不清的影子。

全剧由鲁迅的角色以叙述者的身份开场,最后以鲁迅盘坐于地完成《祝福》的书写而终,鲁迅作为作者同时也是叙述者,这是戏剧对于鲁迅原著作品最大的改编。

鲁迅的作品善用讽刺形成了他独特的冷隽风格,以原著的《祝福》为例,身为知识分子的叙述者对于祥林嫂关于死亡的问题所表现出的无知以及最后对于其死亡的冷淡,所透漏出的浓浓的反讽意味,是作者对于自私狭隘的知识分子最深刻的批判。

戏剧的处理方式却引导着观众以简单且无需思索的方式接收着剧中角色娓娓道来的故事,缺少了能够换位思考的空间。观后仅觉得此剧将原著的故事通过表演的方式说得很清楚,但并没任何能引诱观众进行更深入解读的符号。

全剧于极简的舞台中进行,演员们身穿黑衣并凭借着丰富的肢体语言诠释着剧中各式人物以及周围的环境中标志性的物件。导演对于细节的处理很细腻,因此四个不同的故事皆在不同的场景之间顺畅的切换,演员扎实的表演功力也使他们在不同角色之间的转换表现得极为自然。室内的场景,演员双膝与手掌撑地便成了桌子,而到了四合院外,演员分立于两侧蹲着并张着大口变成了形象鲜明的石狮子。演员一会是嘲笑着孔乙己的酒馆客人,转身便成了丁举人家的打手。精彩的肢体语言使观众单凭动作就能联想到熟悉的意象,呈现出一场惟妙惟肖的表演,但同时也使角色的悲苦显得不那么重要,全剧多了滑稽的色彩。

观众再现鲁迅看客嘴脸

鲁迅的作品企图唤醒的是麻木愚昧的人类,在重新诠释的过程中虽然并不一定要带着如此沉重的使命,但底线应该是不让观众沦为仅仅欣赏着奇观的看客。剧中让我背脊发凉的是孔乙己在丁举人家中被吊打的一幕,导演安排了打手对着象征孔乙己的长衫毒打,并伴着后台传来孔乙己的求饶声由打手们操弄着长衫摆出跪地抱拳求饶的囧样,成功的让观众席频频传出笑声。本作为鲁迅笔下可悲人物代表的孔乙己,瞬间成了诙谐可笑的角色。剧场中的观众看着这些娱乐效果十足的奇观时,无意识地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消费着孔乙己的悲苦,活生生地再现了鲁迅不齿的看客。

鲁镇往事似乎不仅仅是往事,而是今时今日仍可见到的现实,而鲁迅批判性的怒吼却在消费时代振聋发聩的掌声中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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