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评论 灵光四射《北京人》

《联合早报》2007年6月26日

文/吴文德

飞不起的白鸟黑鸟

  也许他们是一只只拴在横柱上的乌禽,天空不过是慵懒升降的钢铁线。又或许,他们焉如笼中白鸽失了伙伴,离开了枷锁自由也承当不上。辛酸的翅膀沉浸于鸦片迷烟里,梳起的流鬓回旋在时运的玩弄里,早死的灵魂吐息于层层新的旧的油漆里,灰暗的将来投注在未出生的孽种里;幸福只存活在一篮乡下来的南瓜野菜堆里。

写出人之溃烂

  曹禺的《北京人》再一次抒写自己所熟悉的旧家庭题材,企图对整个封建文化传统来个大清算。故事以北京一个曾姓世家的瓦解,生动刻画了寄生于封建文化的行色各异的生命,如何彻底走向人性湮灭的过程。曹禺着重刻画祖孙三代人间的矛盾冲突,写出“人”的特质、思想与情感。有自私迂腐的曾老太爷,有懦弱无力的大少爷文清,有精明虚伪的大奶奶思懿,更有情囚人困的老小姐愫方,曹禺展现了人吃人,扭曲且残酷的生活风貌。

昏暗灯区下的灵魂

  喜欢李六乙富现代感的基调处理,那一声声绞肺摧肝的音效,让观众赤脚踏上碎玻璃之路,激情而痛快。僵尸般的角色们披着凝重夜色的袍褂,在浑明的舞台空间召唤那沥沥泠泠的无可奈何。当角色们在微明处看着你,他们的呻吟声即刻聚化变得立体,观众就被牵动到那一所没落凋零的曾府去。

  舞美是这回《北京人》的一大看头,如霜如削的白纸片糊满着以四合院为主的舞台,脆弱和牢固马上成了最直接的对比,隐喻那陈年习俗礼教不过是荒虚的空壳。合院筑在倾斜台架上,鸟瞰的舞台画面更增进观众览视深深庭院里不可外传家事的冲动。舞台颜色很少,以白和浅褐色为主,当大灯点起,布景染上阴白残色,给人孤独、失落和忧伤的感觉。当戏来到尾声时,倾斜的院落大幅度加剧倾斜,演员紧抱柱子栏杆,呆呆望着昏茫茫的远方,观众已窒息于那紧紧守候与完全崩溃之间。这处理将剧本里的含蓄因素鲜明透彻地表现出来。

演活活死人  

  《北京人》剧本所采用的结构,是内外复线发展的多重网式,象生活一样错综复杂。人物的语言高度个性化,而且富于动作性和抒情性,使之具有深刻的感情张力和含义。好比苏联和挪威的经典现实主义戏剧一样,十分考究演员的能力与自控,不浮躁外现,又务必散发角色的灵魂。

  但《北京人》满台年轻演员以扎实功力及现实的表演手法将人物一一活现,为这部经典话剧带来活力。剧中角色犹如长在演员身体里,从内而外地表现出来。演“老”的够寿木化,演“嫩”的够阳光灿烂,相当有说服力。如李六乙说:“今天你们看到的是北京人艺最年轻的一批演员,他们没有10年前赴新加坡演出的那一批优秀艺术家那么成熟、老道。但是,他们年轻,因为年轻而充满了生命力。”

  若要吹毛求疵的话,觉得瑞贞无须将所有台词拉长来演绎,也觉得愫方在决定死守曾家时,如果更加淡定回答那几个“是”,可令人更加惋惜。
  
新北京人艺如朝阳升起

  曾家院外的金鱼风筝也许还在飞翔,没有倒垮在这所尘封的老屋中。《北京人》说的是人类祖先“北京人”的纯真、勇敢与健朗已被封建文化的苍白、消沉与病态所替代。此回《北京人》的演出予人的启示却是,新的人艺如朝阳升起了,摆脱了旧的形象,与时代有了更紧密的接触了。对曹禺的巅峰作品的重新诠释,带给世界一个不一样的,崭新亮丽的北京人艺。

(作者为本地剧团TOY肥料厂首席艺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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