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 孙靖斐

《聊斋》一剧以专写人、鬼、妖的《聊斋志异》为基础,从中窥探现代人互动关系中的种种异象。蒲松龄一生郁郁不得志,于是书写《聊斋志异》自我慰藉,《聊斋》中的蒲先生梦想成为一名畅销书作家而不果,于是发明社媒软体“斋聊”。

不过“斋聊”

“斋聊”的“斋”在粤语中有单调、纯粹的含义。“斋聊”,即蒲先生开发软件的目的,纯为满足自己而聊天,而不愿受到情感与道德责任的束缚。这也反映现代人对于交际聊天的态度。对科技平台上虚拟关系的寄托,使“聊天”经过层层修饰与包装,充满隐瞒和谎言,外有软件滤镜的美化,内含刻意的欺瞒成分,见到的都不是真实的彼此。所以,蒲先生又怎么可能为“追寻真爱”而开发“斋聊”呢?

社交媒体中脆弱善变的关系也因此体现。每每胡小姐说出蒲先生不喜欢听的话,蒲先生都会说,你是我设定的,我随时都能够重新设定你。现代人的关系亦是如此。关上手机、删掉APP,或是重新设定,里头的人与关系就会霎时消失,不复存在。

关系的双向性

当然,蒲先生没那么做。身为创造者的他,在聊天的过程中逐渐丧失掌控权,设定的胡小姐一步步脱离他的控制,有了自主的言语和行为,使他无力招架,象征着关系的变质与主导权的对调。

这也证明了关系中的双向性。作者之于作品、创造者之于被创造者,都不是固定不变的单向关系。从别人身上寻找慰藉时,也将成为别人心中的慰藉。渴望掌控时,反而容易落入他人的掌控。因为一段关系永远是双向的,不总是偏向任何一方。正如蒲先生常常对胡小姐抛出问题,但胡小姐非但不回答,反而提出反问,使他哑口无言。

有段台词说,成长必须经历一段又丑又慢的阶段,也许好几年,也许一辈子。但一段关系里,究竟是谁在等谁蜕变?在我看来,蒲先生与胡小姐都在等待着对方的蜕变。面对迷失自我的蒲先生,胡小姐一再提点他在遭遇人生变故时,须学会‘move on’。作为一个虚拟角色,胡小姐因为蒲先生有了人世间真实的经历与感情。背弃交往十年的男友、怀胎十月却不幸流产、看着蒲先生从生到死……她所经历的,一件比一件真实而深刻。足见这段关系中,不仅是胡小姐点化了蒲先生,蒲先生也渡化了道行不够的她。

互动中的角色设定

一切设定,都是因为蒲先生渴望从胡小姐身上得到解答、寄托与倚傍。胡小姐怀孕后,向蒲先生求婚,这时的他认定自己一无所有,于是畏惧退缩。而她却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他有时间就够了,“有姐罩你”。作为蒲先生创造出的女性,胡小姐的个性体现了蒲先生对女性的期许和依赖。后来,她因胎儿夭折,对蒲先生提出离婚,这一切都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一开始的设想都随之崩塌。

显然,胡小姐虽为女性,却拥有固有意识形态中男性具备的特征。她果断勇敢,两次主动解除与爱人的关系;向软弱的蒲先生面前求婚;蒲先生有难时,也义无反顾地拯救。这除了是导演对社会的性别角色设定作出的反抗,也表达了我们在聊天互动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无法完全符合彼此的预想。显然,胡小姐没有如蒲先生所愿,事事顺他的意,成为一个完美的聊天对象、情人、妻子。我们向聊天对象的需索,往往出自内心的贫乏。但若过分依赖对方的给予,通常不能如愿。

现代人互动的吊诡之处,是将自身的需求投射到他人身上。所关注的不再是聊天对象,而是聊天这回事,谓之“斋”聊。但互动关系是双向的,忽略这点而一味沉浸于自己心目中设想的角色,才是互动关系流于空洞和虚假的最大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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