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卡夫卡!》@ 夏元格

唤醒不安

如果说平常对于不安感的应对是即刻安抚和平复,那么《咔擦卡夫卡!》则是要揭开平静表面下的麻木本质,通过灯光、道具、舞台、表演等元素,将人们已习以为常的所谓平和打破,从而唤醒不安,因为一切始于不安,有了不安才有一切的怀疑和抵抗。

首先唤醒的是观众对于《咔擦卡夫卡!》这场演出的不安。开场之前,整个剧场充斥着过于强烈的红光,角落和边缘看似较为缓和,实则却是无可遁形的黑暗。观众像是来到冲洗相片的暗房,起初尚可抱有旁观相片如何还原的期待心态,但强光之下的等待时间仿佛被延长,黑暗压抑间聚集在观众周围的红逐渐开始令人难以忍受。红色所引发的警示、急迫和残酷的联想,让观众在光线刺激所导致的不适的坐立不安间意识到,演员虽未上台,戏却已经开演,每个人都是这间暗房里的一张底片,都将经历一次显影,以便看清现实是如何将规则与约束投射在我们身上,被我们吸收误以为是来源于本身的认同,而这种认同又构成现实,再循环投射。

随着演出进行,下一步唤醒的是观众对于现实的不安。作为道具的巨大椅子给人带来的直接的冲击和压迫,更是将不安扩大到近乎实质化。椅子可以是任何压力、束缚、既定的社会结构,而在目睹演员们竭力将其推翻,却仍是无济于事之后,观众便会由情节出发,引申至对现实的审视:我们所生活的究竟是人的社会,还是虫的社会?我们是救猫的人,还是电话里互相推脱的人?现实处在哪一个阶段,是抵抗后的无能为力,还是变态环境下自作聪明的变形求存?这些问题很难回答,也似乎无法解决,但《咔擦卡夫卡!》所要达成的就是让观众提出和拥有这些问题,唤醒观众不安的目光,而非浑浑噩噩,甚至视若无睹、心安理得地在现实的框架中得过且过。

最终要唤醒的则是观众对于自身的不安。剧场空间不大,因此观众可以近距离感受演员的发声、舞动,与他们眼神相接。圆形剧场的设置又让观众直面彼此,成为对方的表演者和镜中人。台上演员的挣扎、喘息、呼喊都清晰可见、可闻。他们阐述“不能变形就不能上班”,他们声称“隐藏自己是为了自由”,对面的观众作为一面背景,无论是面无表情,还是眉头紧锁,都是对麻木和思考的提醒。上方的屏幕错乱交叠着病床、书桌、噩梦、牢笼、棺材、越不过的门等字幕,观众无法看到自己身后的屏幕,只能看到对面的屏幕及其下方的观众,正是这样的设置,让观众能够意识到字幕虽然归于破碎,抗争也随之失效,但其中最可怖的是背对一切毫无知觉的人。作家自演出开始便“从不安的梦中醒来”,而现实里有人至终都不知何处是梦,为何不安,如何醒来。

当这场比现实更为现实的演出结束,观众回到剧场外柔和的灯光和熟悉的现实中,某处还有着剧烈红光拓印的警告,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有些许苏醒的意识,或许就是《咔擦卡夫卡!》想留下的不安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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